对相信唯物主义的中国人来说,很难有一种恐怖套路能无差别打击,达成令人闻之色变,听之胆寒的效果。
但最近,一段普普通通的敲门视频做到了。
门外,妈妈叠声喊着上高中的儿子的名字,“洋洋,洋洋快出来,妈妈都要急死了”。
门内,倚靠在门背后的他,被急促的拍门声与熟悉的呼唤逼迫到精神崩溃的边缘。
妈妈单方面下的“重读一次高二”决定,在门外又挑起了新一轮战火,父母之间的不同意见终于滑向那个熟悉的结局。
“离婚!”
“离就离!”
没有棍棒斧头之类的利器,甚至连画面都是温暖的黄色,可字面上关心的话语和背后似乎永远都无法停下的拍门声传递出的窒息感,丝毫不亚于任何一部色调阴沉,精心布景的恐怖电影。
网友把这段视频透露出的紧张与压抑,归纳总结为“中式恐怖”。
万幸,视频中的母子是在演戏。但也不幸,在这段视频的评论区能看到数不清的人在“照镜子”。
这段视频出自电视剧《鸣龙少年》,中国版龙樱。
一路追下来,吸引我的不是垫底差生如何一年时间逆袭考上顶级学府的热血与励志,而是片中毫无边界感,控制欲极强,将爱当成武器的父母,是一退再退,失去自尊,失去自我成为机器的孩子。
类似视频里这种,不需要任何前情提要,只靠片段就能唤醒人们不堪记忆的片段,《鸣龙少年》里有很多。
今天就借着这段爆红的视频,聊一聊片中三种典型又畸形的亲子关系。
禹洋 X 妈妈
"她拼命做人工呼吸,却不肯放开掐着你脖子的手"
这一对母子,便是视频中的主角。
单看开头的视频,你可能会疑惑,为什么禹洋,一个应该处于叛逆期的高中男生不敢打开门和父母当面锣对面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是躲在门后捂住耳朵颤抖,像是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因为自小口吃,他和同龄人的交流本就有障碍,但母亲的溺爱不是鼓励其面对,而是一方面告诉他,“口吃不算病”,一方面成为他的发言人,几乎断绝他自我表达的机会。
为了就近照顾他,禹洋的妈妈冯燕直接在他所在的高中食堂找了份工作。本来远离父母控制范围的学校,也被纳入她的统治区,冯燕在儿子转班时替他自我介绍,在儿子打饭时替他插队,大声喊他到最前面,给他远超同学的菜量。在自己的员工宿舍给儿子换衣服,擦身体,叮嘱禹洋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学习。
就这样,禹洋以手上抓着单词本只穿一条短裤的姿态,迎接和妈妈同住的食堂女同事们。一瞬间,自尊和隐私都在“爱”的照射下,化为无形。
但做到这样也还不够,即便是在课上,他都要抽空回复妈妈的消息。如果不这样做,一节自习课的时间不到,在食堂工作的妈妈就会冲到教室,确认他有没有发生意外。
面对禹洋妈妈过度倾泻的爱意编织的巨网,即便是作为观众,都会感到窒息。
而真正身在其中的禹洋本人,在家庭中成为父母吵架直至离婚的导火索与替罪羊,在学校里丧失选择权,丧失社交权,在自己的人生中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这对母子是目前片中最出圈,也接近“中式恐怖”的一对。或许是因为大多数家庭的问题,都出于此——不是没有爱,而是不会爱。
江晴朗 X 妈妈
“能否当好父母与学历无关”
世界上很多事都可以与学历挂钩,就业、相亲、升职等等。无法否认,教育确实帮助一些人获取了足够形成壁垒的知识,也让一些人完成了阶级跃升。
但在现有的教育体系中,并没有一门课程系统性地教导学生,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父母。高学历、高社会地位的父母,很难不把阶级滑落的恐惧外化成“鸡娃”的动力。
《小舍得》里,南俪就说过这样直白的一段话,“我们女儿是不是上不了我们这样的大学,那是不是就找不了我们这样的工作,是不是就不可能买到我们这样的房子,过上我们这样的生活……”
而在《鸣龙少年》中,江晴朗的妈妈郭芸,同样无法避免落入窠臼。本就是大医院知名医生的她,通过自己的人脉资源,轻松将自己儿子在内的七个高中生安排进研究高考命题数学老师的课外小班。
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挤破头把江晴朗塞进补课小班,自顾自帮他安排好一条自己亲自试验过不会出错的道路,却没问过他的真实想法。
其实是从心里觉得,江晴朗的想法并不重要。无论是成为说唱歌手还是流行歌手,都不会比读医科更接近可确定的成功。
高知、高社会地位的中产家长们,上不能至成立信托任由自家孩子随意挥霍,下不能到全面放手让其自己去闯荡。
于是乎,最了解信息的价值他们,常常抱团以保证自己不错过任何一个托举孩子的机会,但因为既是同行人,又是竞争对手,在这个圈子中,孩子的学习成绩和未来成就是家长们最大的脸面。
和禹洋妈妈一样,郭芸同样也在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控制江晴朗,而以自身为成功案例,郭芸的控制更加精准,不只是停留在要努力学习,而是设定好了一条唯一正确的路,考上青北医科,成为医生。
面对强势又权威的母亲,成绩下滑的江晴朗选择考试抄袭和他人替考。
而当谎言被拆穿后,面对儿子已降级到“差班”的真相,郭芸也顾不得维持体面父母的形象,顾不上尊重儿子的隐私,翻包翻手机就想找到问题的源头。
得知江晴朗未经自己同意转班后,直接杀到老师办公室,叫上两位校长联合会谈,商量出一个绝对有利于自己的方案后,迅速退场。
“考到90分否则调回桃李班(好班)”,在江晴朗看来,90分是自己努力的目标,但到了他妈妈这里,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局。
比起强势,来自最尊重之人的不信任与漠视或许是更沉重的一击。
“教师子女,一种必须优秀的成长”
雷鸣,扮演的角色是这帮孩子们的拯救者,不走寻常路的高三老师。
但他自己的人生,也亟待拯救。雷鸣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还是一位有名的语文老师。可在他的童年回忆里,和父亲的相处没有丝毫温情,反而像数学公式一样刻板到不容犯错。
小学生雷鸣,经历的是比军事化管理更严格的倒计时管理,从起床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做什么都被规定好,晚了一步,就要迎接时间的惩罚。
当然,这种文学化的表述或许来自于雷鸣对记忆的美化。在观众看来,他接受的不是时间的惩罚,而是一个对孩子没有一点点宽容与耐心的严父的惩罚,晚了一秒便不再等待,任由儿子迈着两条小短腿一路跟在自己的车后跑到学校。
作为教师的雷老师,是个好的老师,但绝算不上一个好的父亲。面对学生,他耐心温柔,才华横溢,以至于学生会生出“如果他是我爸爸该有多好”的想法。
但对自己的儿子,他冷硬地划清界限,“在学校只允许喊雷老师”。但回到家,他却变不成一个爸爸,依旧在家中补课,小小的雷鸣只能流着眼泪吃下已经冷掉的包子。
而考上青北远离家乡,在教育机构成为一代名师,获得世俗意义认可的成功的他,在事业受挫后,回到了患有阿兹海默的父亲身边,承担起了自己为人子女的责任。
尽管经济状况堪忧,还是透支信用卡将父亲送到了专业疗养院。
虽然和高中生们身处在同一时空,但雷鸣与父亲的现状几乎就是受控制、被压抑的高中生们可以预见的未来。
压抑得有多狠,反抗就有多凶猛。
却又因为亲缘的羁绊,将彼此锁死,最终回到原地。
如果没有“雷鸣”这一外力介入,禹洋们与江晴朗们,一旦拥有逃离的机会与条件,都会毫不犹豫的越逃越远。
就如同这两年爆红的那句话,“父母一生都在等子女的感恩,孩子一生却都在等一句父母的道歉”。
虽然不曾有过如剧中角色一样极端的高中生活,但许多人在那个“一切为了高考”的年纪感受过相同的窒息。
一句“高考结束再说”,不知道终结了多少热爱,“爸妈还能害你吗”又成了多少人文理分班甚至报考专业时的定音之锤。
也是这样共同记忆,让一代人的阴影与伤痛成为无解的“中式恐怖”。
三毛曾经分析过中国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她说,“大部分的中国父母,将孩子当作命根,将孩子视为自己生命的延伸与继续,期望自己一生没完成的理想和光荣,都能在孩子身上实现,更认为,自己人生的经验,百分之百,都可以转移教育下一代的身上去,又以为孩子是必须无条件听命于父母而不可反抗的,压力便由是产生了。”
多数父母在给这一代人物质关爱的时候,也不断要孩子将来要有出息、要回报父母。在欠债心理中长大的一代人,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与父母的关系,有人选择“断亲”,有人选择成为自己的父母“重新养育自己”一次。
更多人在父母不尴不尬的爱意中徘徊,他们做不到与父母完全断开联系,也无法说服父母不逼婚、不催生、不说教,于是与父母通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不健康的家庭关系中,总有一方在期待回应,等待被爱,小时候是孩子,长大后是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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