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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一度的高考。
今年的考生特别不容易。既要面对高考的压力,也要面对被疫情打乱的节奏。高考结束后,每个人都将踏上新的旅程,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推开世界的门,谁还不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谁又敢说自己的青春不迷茫呢?
去年,鲁豫受《对白》节目组邀请去陕西西安的西京学院演讲,也遇到许多对于学业、就业、理想、爱情、人生感到困惑迷茫的年轻人,如果此刻你也有相关困扰,或许可以看一看她的分享。不管怎样,都希望大家最终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鲁豫《对白》演讲全文:《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大家好,我是陈鲁豫。
前天,我的一个朋友给我发来一条微信,问我,你的团队有没有实习的机会,她想介绍一个小朋友到我这儿来。这是一个在北京出生、在美国上学受教育的中国小孩,想回到中国的一个传媒来实习。我说好,你给我发一个简历我看看。秒回。我一看,哇,是一个全英文的简介。
我是学英文的,觉得生活中讲英文,讲法语,或者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只要彼此沟通顺畅,没问题。但是工作中有工作中的规矩,必须要遵守、尊重。我会英语是我的事儿,但是你在一家中国的传媒求职的话,你的简历可以是各种各样的语言,但是必须要有中文。然后我对自己说,好好好,不要上纲上线,先看看内容。他提了不少的要求,有点儿把我看呆了。其中有这样一句,他说:“I can work at the news organization two days a week.” 他说,我可以在我求职的这家传媒机构每周工作两天。那是哪两天呢,他又具体说明了:“such as one whole day and two half days.” 他说,我可以工作一个整天再加两个半天。
我真的愣了一下。我很愿意给年轻人提供机会,可我不能够给我的团队添麻烦,我找谁专门给他记考勤吗?我一直认为,一个游戏你可以不玩,但一旦你参与其中,在你没有能力制定甚至改变游戏规则之前,你要完全尊重遵守所有人已经共同承认的名正言顺的规则,这是最大的公平,是对所有人最大的尊重。
然后我就给这个朋友发了一条微信,说这个小朋友的要求太多了,我的团队用不起不敢用,对方又秒回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人家也懂。这个小朋友在他刚刚准备迈进社会的瞬间,已经不小心被外人品头论足,被别人挑选拒绝,这其实是每一个人在成长过程当中都要经历的一刻,或早或晚的问题,这也是每个人在迈向独立的一个必经的阶段。
我知道今天在这里最好能够讲一讲独立相关的话题,其实我觉得独立是一个不分性别的词,不管男生女生,你迈向社会,独立是必修的一课。我对于独立的定义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能够按我的心意,以我的节奏,过完我的一生。
我和团队过去几年做了一个微信公众号,她们给我安排的工作是每个礼拜三回听众观众读者的来信,三年的时间我应该看了有几千封信,最大的感受就是我们都不孤独。我发现在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镇,有那么多似曾相识的灵魂,每个人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都有各种各样的苦恼、困惑、迷茫、痛苦,总结下来这些痛苦关于爱情、婚姻、家庭、学业、职业、未来、理想等等,每个人在那么长的信的背后都会问相同的一个问题:鲁豫姐,我该怎么办?
好像我有一切的答案。
其实,我有的只是在事过境迁之后,在我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拥有的一些不多的人生体验和血淋淋的经验教训。但是你要以为你能够预知这些经验跟教训,让自己能够规避生活当中那些不可避免的沟沟坎坎,那是异想天开。因为我发现,这一生当中你该流的泪、该摔的跟头,一点儿都少不了。那么该怎么办呢?
记得有一个叫“扑街的小鸟”给我来过一封信,这个名字一听就特别的卑微,特别的弱小。她的信很长,给我写信那年她28岁了,内心无比的焦虑。她大学考得很不好,上了一所特别不理想的大学,专业也是自己不喜欢的,爸妈帮她选的,然后大学四年之后,开始工作了,为了养活自己不再伸手问爹妈要钱,她工作、辞职、求职、再工作,五年之内差不多换了二十多份工作。辞职的原因各种各样:工作太难胜任不了,辞职;工作太简单没有任何的成就感,辞职;工作单位太远,辞职;我的领导我不喜欢管得太多,辞职;我跟领导理念不同,辞职;这份工作爸妈不喜欢不同意,辞职……到后来她再写求职信的时候,她说每到工作简历这一栏,她都会内心特别忐忑,因为太多了。最后她问我,我该怎么办,到底什么工作才适合我呢?
“什么工作才适合我呢?”这个问题我被无数的人问过无数遍。记得今年(2019年)夏天的时候我在福州,和福师大的学生也有过一次交流,当时有个男孩也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他还谈到自己有一个学长,一年之内换了40份工作,当时我就傻了,算了一下,如果再算上求职的时间,他平均每一份工作就职的时间不超过一个礼拜。
其实我的答案很简单,在一开始谁有选择权呢?我们都是从被选择开始的。那么最初与其问什么工作适合我,也许我们该问,我能够找到什么样的工作,我能够胜任什么样的工作。
大学还没有毕业的那一年,我在央视主持一档节目,两周一期,一个月两期,劳务费是每一期节目300块钱,这意味着我走上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月薪是600元。其实我很满意,但是我们的制片主任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大姐,她很坦诚地告诉我,其实这个工作每一期节目劳务费是600块钱,但因为你是个学生,我们商量了一下,每一期给你300元。我那时候的确还是个小孩,对钱没有特别的概念,就同意了,没有任何的据理力争,虽然心里有那么一丝不爽,但是我明白,我还是个小孩,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和少收的600元相比,上场的机会对我无比的重要。你让我上场,给我一个舞台,此刻失去的600元,未来对我来说也许不算什么。
后来我知道有一个很大的求职网站,他们根据网上登记的差不多15万用户的公开资料做了一个大数据的整理,得出很多跟职场相关的结论,关于70后、80后、95后。其中有一条是不同年龄段第一份职业在职的时间长短:70后最长,51个月;最短的是95后,平均7个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第一,因为理想跟现实的差距;第二个原因很重要,是因为95后比起他们的前辈更加注重内心的感受。这两个结论挺对的,可是如今很多的年轻人必须要面对现实:也许第一份工作就是个急就章,但是我要先生存下来,先安身立命,我认为这个无比重要。
任何一个年代的年轻人在人生刚刚起步阶段,的确没有太多的选择权,特别是在18岁以前,我们几乎所有的人生都不是自己决定的,(而是)爸妈决定的,老师决定的,你上哪一所学校,你读什么样的书,你学什么样的专业。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同学,你们读的这个专业有多少人是自己选择的?有多少人是父母帮你们选择的?
好像自己选择的多一些,我还觉得挺高兴的。从小到大,我可能跟在座很多同学一样,人生的每一个关键的转学的升学的时刻,所有的志愿选择都是我自己决定的。到了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当时我就一心想考现在的母校北京广播学院,现在叫中国传媒大学,想考外语系国际新闻专业。当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就说我全部的志愿只填这一所大学一个专业,别的全部空白。我爸爸只有那一次谨慎地表示了自己否定的意见,我无比挣扎无比纠结,老大不愿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想了半天,稍微清醒了一点,在本科那一栏又多填了一个上海的学校,大专那一栏只填了一个学校,还好我考上了。
我一直自说自话按自己心意,但是你要知道,想独立地拥有自己的人生,你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是你要承担独立生活所有的后果。
我的青少年成长时期,我的家庭只有我跟我的父亲,在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爸爸被派驻非洲工作两年。我爸走的那一天,我晚上回到家里面,面对着有一些空空荡荡的家,就意识到这是我人生独立的真正的开始。然后我环顾四周,觉得我们家跟平常不太一样,我看了看,发现我爸养的那个金鱼和鱼缸没了,然后又看了看,发现墙角我爸养的很大的一盆仙人掌也没了。我就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明白了,我爸觉得我能把自己养活已经很不容易了,把家里面另外两个活物托付给我的话是绝对不靠谱的,所以我爸走以前就把金鱼和仙人掌交给了他的同事或者是朋友。然后我瞬间就觉得特别不对,我爸走了,金鱼和仙人掌都托付给人了,那我呢?他托付给谁了?
那个时候我一个月600块钱的工资,即便在1993年,我骑自行车、坐公交车、吃饭是够的,但是万一有任何的(额外)花费就不够了。那我们家的存折在哪儿?我们家有没有存款?我不知道。我爸每月工资是多少?工资卡在哪儿?万一没钱了我问谁去要?我也不知道。但是今天,我觉得那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这是我要的独立的人生,那个时候我已经22岁了,应该承担这个后果,而且我相信,我有能力600块钱就过600块钱的日子。从那一天到现在,我照顾自己照顾家人,我觉得这是我的本分。
在我的团队有一个小朋友,她是南开大学毕业的女孩,她告诉我她的专业叫做思想政治教育专业,当时我就问她,你喜欢这个专业吗?她就满脸这种表情说不喜欢。我说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学?她说,我不学的话就没学上了。她高考第一年没考上,复读一年之后报了南开,然后选择的是服从调剂,分数够了以后被提档,然后就被分到了这个专业。当时我一想,对啊,如果是我的话,复读再考一年的话,好不容易考上南开了,专业也许我没有那么喜欢,但是我也不会轻易地离开。于是这个女孩读了四年的本科之后又考研了,一共读了六年。我说,你不太喜欢这个专业为什么四年之后还要再考研?匪夷所思,她的心态就是那种典型的:我来都来了,我就上吧,上都上了,再上两年吧。前后六年。六年之后她突然决定,我要开始掌握自己的人生。她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学的一个岗位,然后又接到北京一所纸媒的实习的邀请,如果是你们,会怎么选?理工大、纸媒的实习邀请,你们会选哪个?
好,理工大声音多一点。当时我的反应是,像我这么不切实际的人都会去理工大,但是那个女孩想都没想就来到了那个实习的岗位。要知道纸媒的黄金时代早已经过去了,她在那个报社工作了半年的时间,并不是特别理想,但她说,她一丁点儿都不后悔。她说,如果她在大学工作的话,哪怕工作再光鲜亮丽,再有成就感,她内心总会想,如果我要是去媒体工作去试一下会怎样呢。
如果怎样会怎样,英文里面叫“What if”,这个词组是最折磨人的。这一生不在于你成就了多少,你失败了多少,如果到晚年你老在想“What if”,如果怎样会怎样的话,那可能是最最遗憾的时刻。
你要知道职场挺残酷的,竞争很激烈,每一行都有自己的辛苦,每一行都不容易。但是职场,只要你有才华就会被看到,在这里你要相信天道酬勤。跟职场比起来,情场才是一个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地方。有时候找到爱情的机率可能就是“活见鬼”的那个机率,在情场上不管你有多好,都会有一个人不爱你,可是不管你有多不好,也都会有一个人喜欢你。
我收到过这样一封信,那个人叫“橡皮擦”。他告诉我,他跟他的女朋友是从高中时候开始恋爱的,然后两个人高考,在同一个城市,大学四年之后两个人都考研,女生考上了研究生留在了本市,男生没有考上到了北京去工作,异地恋的开始就是两个人渐行渐远的开始,因为生活慢慢没有了交集,终于女孩提出了分手。他说人生啊真是有意思,小的时候盼着长大,长大了以后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孩,但是好不容易我长大了,女孩没有了。他问我,“鲁豫姐,是我不靠谱还是爱情不靠谱?”我想了想,两个人在一起谈了八年,那不能说不靠谱,可能还是爱情不靠谱吧。
我记得在福师大的时候也碰到一个很瘦小的男孩,他一直等着我,我在校园里面有一天的活动,他一直等着,到了晚上还在那儿,特别可怜的样子,然后跟我说都快哭了,也是女朋友分手了他该怎么办。我想,在爱情面前问怎么办的人太多了,爱情当中每次谈到,好像眼泪总是多于欢笑。
有一次我们团队开会,一个男编导讲到他大学的一个学长,是一个“奇葩”。这个学长大学一入校交了一个女朋友,女孩姓黄,两个人爱得非常热烈,于是这个学长就跑去在身上留下了一个“H”的图案(因为女孩姓黄,第一个字母就是“H”),大写的H,很漂亮。半年以后两个人分手了,他想去掉这个“H”,但有人说很疼,他怕疼,想了想就没去,忍下来了。过了半年他又恋爱了,很巧,女孩姓何,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年轻的爱情谈的时候总是很热烈很真诚,但是大概半年一年之后也分手了。接下来的情节你们应该能够想到:毕业前夕,他谈了第三个女朋友,女孩姓韩……这个时候这个男生遭到了群嘲,所有的人说,你行不行啊,你是找女朋友吗,你是奔着这个“H”去的吧。
我说这些女孩太好说话了,换做是我,别来什么缩写什么字母,姓名中文全部写上,汉语拼音Chen Luyu全部写上,然后旁边还有编导起哄说,那也不行,百度百科二维码全部都来。
我相信那个男孩在把这个“H”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是无比真诚的,就像每一段爱情在开始的时候,我们想的都是永远,可是就像罗大佑的歌里面唱的那样: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可是有的时候,你还是要奔着那个永远的心情去追求它。爱情的确是很难以琢磨的,我们该怎么办?很多人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该怎么办,我要不要为爱疯狂一次?
我还收到过一个女孩的来信,这个女孩叫小梦,女孩说她男朋友很爱他,人也非常的正直,她相信如果嫁给他的话,这会是一个对家庭忠诚、有担当的好男人、好老公。唯一的毛病,他有一些些专治,对女孩要求很多,不许她穿太短的裙子,不许穿吊带背心,最好不要交异性朋友,最好不要交非中国籍的朋友……她说,这个男生很好,是个好人,但是跟他在一起,我有很大的压力,我该怎么办。
我说,我们应该爱上一个好人,但是不应该仅仅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就让我爱上你,因为好人太多了。她还问我,我们应不应该为了爱疯狂一次?我想,我会鼓励每一个人为爱勇敢,爱得义无反顾,但是我不鼓励你为爱疯狂。爱情的确很难,相处不容易,但是如果有一份情感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需要你上天入地的话,那还是爱情吗?我想那更多的是虐人和自虐。在爱人之前,真的应该先爱自己,因为你好好地爱了自己,才会有能力和动力去真正地理解和爱别人。还有一点,爱情并不是每一个人在所有人生阶段的必需品,有的时候它是奢侈品。
我曾经去南开大学采访过叶嘉莹先生,她这一生特别坎坷,少年丧母,嫁人之后,她的先生曾经入狱,然后她又中年丧女。她能够把中国的古诗词讲得那么的美,但是她对我说,她这一生其实没有尝到过爱情的滋味。我当时问她:叶先生,您觉得心目当中特别理想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她想了想,讲了一句民国女诗人吕碧城的诗:不遇天人不目成。就是在我没有见到那个让我心仪的惊为天人的那个爱人的时候,我想我的心不会为谁停留,我也不会去谈那样一场恋爱的,这是她心目当中的那个爱情。
的确,爱情可能不是每一个人在这一生的任何阶段都能够有幸拥有的,但是面对它的时候,我想勇敢真诚是必须的。而一个人,我觉得最高的智慧是你能够好好地善待你的爱情,也能够经营自己的生活,经营自己的家庭,以自己的节奏,按自己的心意。
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婚姻曾经经历过巨大的打击,她的伴侣做出了背叛家庭的事儿,当时身边所有朋友,包括一些知情的不相关的人,都希望她能够为新女性做出一个表率,能够斩钉截铁干脆利索地结束这段婚姻,但她没有立刻这么去做。她说,我当然也很愤怒很痛心,但是想了想,我觉得和这个错误相比,过往我们共同的岁月,让我决定再试一下,为了这个家庭,为了过往的岁月,也为了我自己。她又试了一年,试着去忘记,去原谅,彼此磨合,一年之后还是不行,这个时候她决定了分道扬镳。但她比我们想象的时间晚了一年,按自己的节奏。我从内心尊重这样的选择,因为生活是自己的,不能被别人的声音裹挟着走,因为生活不是演给别人看的一种行为艺术,自己的生活自己承担。
很多人也会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回归了家庭,在家庭当中如何找到自己的价值,该怎么样找到自己的存在感?记得今年(2019年)差不多三个月前,我去吉隆坡采访马来西亚的羽毛球巨星,他们国宝级的运动员李宗伟。他的太太黄妙珠是我很钦佩的一个女性,她曾经是马来西亚“羽毛球一姐”,婚后决定回归家庭,特别是李宗伟生病之后,黄妙珠更是把全部的身心全部的时间扑到家庭身上,孩子身上,李宗伟身上。她的底气从哪儿来,她的存在感来自于哪儿呢?
在马来西亚三天的时间吧,我采访他们全家人,看到黄妙珠从早忙到晚,特别辛苦,有时候也会很焦虑,但是我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感和她的底气。她的底气来自于全家人对她无比地依赖和信赖;她的底气来自于她在结婚之前20多年,她在自己喜爱的事业里面拼到了最后做到最好,她没有遗憾;她的底气她的存在感还在于,如果需要,随时随地她都可以拿起拍子,再一次站到训练场上。
我想一个女人如果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底气的话,无论在哪里,在赛场,在职场,在舞台,在家庭,她在哪里,哪里就是她的主场,主场是由自己来决定的。
很多时候,我们的生活需要按自己的节奏来,因为人最长的时间是和自己相处,我们要接受自己,最好喜欢自己。最近我学到一个词“悦纳自己”,我很喜欢这个词。今年(2019年)我和我的团队做了一档新的节目叫《豫见后来》,其中有一个嘉宾叫顾少强,可能这个名字有的人会知道,有的人很陌生,但她写的一封辞职信你们都应该听说过: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被称为史上最具情怀的一封辞职信。
但是很多人不知道,顾少强在交了那样一封辞职信之后,三个月她就在成都附近的街子古镇安定下来了。她结了婚,她的先生叫于夫,两个人在那儿开了一间民宿,她也做了妈妈,这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四年。很多人知道以后对顾少强特别失望,说我看你的信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激情之下我也辞职了,我也去看世界,然后不到两个月发现我没钱了,可是你居然就停下来了,你怎么不去看世界,你怎么能够不去看世界。
后来,我在街子古镇采访顾少强的时候,她对我说,我从来没有对谁承诺过我必须要去看世界,而且必须要快马加鞭,不看就来不及的感觉。我说我明白,但是为什么那么快就停在了街子古镇?她说,在2015年8月那个时候,街子古镇满足我所有对生活的要求,民风淳朴,历史悠久,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没有雾霾,有最新鲜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所以我就留在那儿了。
一个人按自己的节奏,按自己的心意,不是以别人的标准(而活),我停我走我看世界,顾少强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对我说,很快她的家又要从街子古镇搬到绵阳,她准备把那个民宿盘出去,要在绵阳开一个心理咨询的工作室,因为她的女儿要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等到我回到北京这期节目播出的时候,她告诉我,她的家已经安在了绵阳。
我很欣赏这样的女性,生活优哉优哉,有她自己的节奏,按她的心意走,她告诉我,人最终要悦纳自己——喜悦地接纳自己。这是一种特别可贵的情感认同,只有先喜欢自己,才有可能更好地去接纳和喜欢他人,要按自己的节奏来。
因为采访,因为工作,我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人,都活得很仙儿的人。比如祖峰,一个很棒的演员,你们应该看过他演的《潜伏》,还有《欢乐颂2》,还有《北平无战事》。他的太太也是很著名的表演导师刘天池。祖峰是一个活得特别有自己的节奏、很有古风的人。当时我去采访祖峰,因为他执导的一部电影《六欲天》。为了这部电影,他前后花了两年的时间,别的什么都没做,推掉了很多演出的机会,他告诉我几部他推掉的电影,我都想撞墙。他推掉了一部中国最顶尖导演的新作,还推掉了一部已经上映的影片,那部影片得了很多奖。我说你就不后悔呀,他笑了笑说,有点儿后悔。但如果去演了那些电影,没有用这两年时间专心地执导,他会更后悔。
人有的时候,如何评价你的人生,评价你的成功,不在于你获得了什么,你失去了什么,而在于怎么样做你会让自己少后悔一点儿,有的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有的时候,理想、梦想,我们会觉得无比高贵,这一生要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但是有很多人可能在半路上会和自己的理想、和最初的梦想失之交臂,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我也曾经收到过一封这样的来信,来信的人自称“野生动物”。他给我写信的时候已经是37岁了,在北京北漂了有20年的一个音乐人,非常地辛苦。他和他的乐队,很长时间只在酒吧有特别少的演出机会,靠着非常微薄的演出收入来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很多时候吃饭只够吃清水煮面条。他的女朋友很爱他,也想嫁给他,但他想,我什么都没有,凭什么娶人家?就一次又一次拒绝了女孩。女孩也说,你能不能找一份工作呢?他试了一下,仍然做不到。给我写信的时候他很苦恼,因为女孩最终离开了他。他对我说,我已经37岁了,我的爹妈都老了,爸妈生病了我都没有钱带他们看病,我该怎么办,要不要还坚持我的音乐梦想呢?
看完那封信我很心疼但也很生气,有一个细节,《好声音》节目组曾经找到他,想请他参加海选,他想了想就拒绝了,我完全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如果你的音乐梦想足以支撑你在北京过那样苦的日子,让你能够拒绝自己最爱的女孩,那你为什么不能够为你的音乐梦想上一档很不错的综艺娱乐节目,这怎么就委屈你了呢。
人的理想梦想很高贵,但是人的责任呢?我认为人的责任不亚于你的梦想,你对你爱的女孩是有责任的,对你自己过上有尊严的温饱的生活是有责任的,照顾你的父母家庭是有责任的,当责任和梦想摆在一起的时候,我不认为梦想一定是比你的责任更加的高贵。记得我当时在信里面对他说,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一份工作,可以安定下来,可以结婚,可以照顾你的父母,与此同时它并不会影响你追求你的音乐梦想,如果你的音乐足够好的话。
很多时候你要明白,对别人说“坚持梦想”这样的话,讲出来掷地有声,很热血很沸腾,但是很不负责任。你适不适合走这条路,要不要再换一个跑道试试看,也许你要再想一想。说出那些打碎别人梦想的话很难很残酷,但是对于年轻人说不负责任的话,太成功学了太鸡汤了,我不想那样讲。
记得我在十三年前做过一档节目叫《80后财富新贵》,当时采访了四个创业明星,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创业者叫茅侃侃,是个北京男孩,个子瘦瘦高高的,眼睛细细的,挺帅的。茅侃侃是那种典型的天才少年,14岁就开始编电脑程序做软件,后来成立了自己的电竞公司。但创业都是很辛苦的,他的公司越做越大,到后来资金链断裂,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自杀离开了。知道这个消息有几天我特别不能接受,非常难过,因为我曾经采访过他,看到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人在35岁那么好的年纪,用那样决绝的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完全接受不了。当然,一个人离开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是我想压力一定是其中很大的一个因素吧。
也有很多的人来问我,要不要继续追求我的梦想,我要不要去创业。我想说,跟梦想死磕、创业,并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那你要问自己,这是不是我这一生不做我就不甘心的一件事情,如果做了,我能不能承受最惨烈的后果?你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创业者都能够成为马云,但是几乎每一个创业者都要承受相同的压力,你能不能承受?如果可以,你就走这条路。还有一点,追求梦想是个人化的行为,不要让家人买单。如果能够承受这一块,那你就去做吧。反正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当中,都要经历过无数的选择的时刻,都要进行自己非常残酷的独立思考的那个时刻,独立思考无比重要。
每个人在起步的时候条件是不同的,那在面向社会的时候,是要做自己,还是要先生存下来,先安身立命,先照顾家庭?该怎么做?我没有办法一开始就跟生活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那我该怎么做?我想,理想很伟大,生活同样很高贵。而且我明白,每一个弱视群体的成长,仅靠自己的努力很重要,但不足够。比如说男女平等,女性自尊、自立、自强、自爱非常重要,但是在女性努力的同时,男性必须要参与。同样的,年轻人的成长,年轻人自强、自立非常重要,但是需要主流社会、需要成年人的世界给予适度的支持。这一点我也非常明白。所以,不负责任地一味鼓励每一个人去追求自我,去和生活和理想死磕,我觉得是不负责任的。我只想说,你要按自己的心意过你的人生,按自己的心意,按自己的节奏来。
记得小的时候曾经看过一部打仗的电影,在电影当中,红军碰到了挫折需要撤退,很多战士哭着说不要撤退,那个时候指挥员说出了掷地有声的话,他说,“今天我们撤退就是为了大踏步地前进。”我想我们这一生,有的时候往前走,有的时候迂回,有的时候后退,其实都是为着一步一步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贴近内心深处最好的那个自己。
其实人在顺境和逆境的时候心态会完全不同的,面对职业,面对理想,人都是这样,顺境的时候觉得一切都可以,而逆境的时候觉得这就是世界末日,怨天尤人,仿佛我生活当中的每一条路都被堵死了。
自己这个东西其实我们感觉不到,只有一种情况下能够感知到自己,就是我们和外部的世界发生了激烈的碰撞,我们被反弹回来,这个时候你才能够感知到自己。所以当我们每一个个人,和更强的、更可怕的、更美好的外界(人、事物)产生了碰撞的时候,那才是感知自己的时刻,那个就叫做自我。所以这一生当中,从此刻开始,我们会跟外部的世界,会跟他人,会跟不同的事物产生碰撞,这个碰撞的过程我们可能会受伤,甚至会遍体鳞伤,但这也是感知自我的时刻,这就是成长的时刻。
希望给我写信的那些人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那条路。我也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同学,你们会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角色。未来的路很长,人生的路很长,我想你们会找到自己的那条路,因为你们的人生是由你们自己来定义的。我也相信,你们能够活出自己的人生,会把它活得有意义,因为有意义也是每个人自己定义的。
谢谢大家,祝福你们。
当天除演讲之外,鲁豫还与在场学生进行了一次对白,面对他们的迷茫与憧憬,她也给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与鼓励。(小编已将互动内容整理如下,收好不谢。
No.1|不被认可的自我还要坚持吗?
Q:鲁豫老师您好。高中以前,我都是长头发的形象,但是我非常不喜欢我的长头发,觉得很烦很讨厌,所以在上了大学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头发剪短,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也认为我现在很酷,但是家人看到我的头发之后彻底怒了,他们说我不男不女,我很苦恼。所以,老师我想请问您,不被认可的酷还有必要坚持吗?
鲁豫:对于你来说,不喜欢长头发喜欢短头发,自己觉得很酷,这只是第一步。其实每个人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长发跟短发的自己,如果在内心深处你也能够接受真正酷的那个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全部接受那个真实的自己。因为在我看来,长发也很漂亮,短发也很可爱,但这是我的感受,它与你的感受完全无关,你只能接受你喜欢的样子,这是你的生活。
所以我会鼓励你完全接受自己内心最真实的那个自己,(至于)外界包括你的家人,我还是那句话:一年看不惯,两年您总该看得惯了吧。但是有一点,还是要强大自己,把你自己变成标准之后,外人就好接受了。
No.2|太高调不合群怎么办?
Q:鲁豫老师您好。在老师和家人眼里,我算是一个还很出色的孩子,可是在身边的同龄人眼中,我却没有那么地被接受,甚至感觉隐隐有一种被孤立的感觉。一个朋友他悄悄地告诉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高调了。我也清楚中国人讲究“中庸之道”,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凡是都不要太过出头,我们要去学会平衡各方面之间的关系,那我想问您,独立出众就意味着以后被孤立吗?我要如何去平衡我的性格和社会大环境之间的冲突呢?
鲁豫:其实我大概明白你在说什么。想到我小时候特别逗,不知道你们现在有没有到期末老师会给你一个成绩单,下面还会有个评语。我记得小学一年级,拿到那个期末考试成绩,下面有老师的评语,对我一个一年级小孩说:希望能够注重群众关系。我说什么叫“群众关系”?其实跟你是一个意思,就是你要跟同学好好地相处,加强团结。
其实你会发现,我们在任何一个班级当中(初中高中到大学),一个宿舍当中,总会有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到哪儿都受到欢迎,总会有一些人,同学会觉得哪儿怪怪的,TA也没有怎么样,但你会不太喜欢TA,不太想亲近TA,这是由你先天的一种性格决定的,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的人先天会受很多人欢迎,有的人先天就会没有那么多的朋友,但是有没有人喜欢你,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它并没有决定你是谁,它并没有决定你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你是不是一个好的人。谁来决定我们?只有自己才能够决定自己。但这过程当中,你可能需要接受一点点被别人的误解,你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你,理解你,你只能够做你自己,只能够以你自己会的表达善意的方式跟这个世界相处,最好获得大家的喜欢,但如果没有那么多人了解和理解的话,你也需要接受,要接受你的性格带给你的好和不好的所有东西。
我们在一天天地长大,我们的承受力应该一天一天地变大,所以人就是这样,最终你会发现,你跟这个世界没有太大的关系。还有就是,每个人都不要太过地给自己加戏,别人不喜欢,因为TA不了解你,不了解你很正常,世界是这样子的。我们都不是世界的中心,要接受这一点。加油。
No.3|活成对的样子还是喜欢的样子?
Q:鲁豫老师您好。我是肖盛旺,是一名摄影爱好者,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出去扫街,包括我在高三的时候,也坚持每天都这么做,最后导致我的高考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在这时候我就会想,我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但并没有活成那个我应该活成的样子。我想问问鲁豫老师,您是怎么看待这两者之间的辨证关系?
鲁豫:我想知道假使你当年好好学习了,高考成绩很好,考上特别理想的大学,大学毕业以后你想做什么?(摄影)那你的人生失去什么了吗,还是摄影对吗?(对)我不是说,没有好好学习,没有考上更好的大学,没有什么遗憾,我觉得是有点儿遗憾的。也许你在兼顾摄影爱好的同时,可以再花一点儿时间(学习),可能高考成绩可以再好一点儿,的确可以再上一个更加理想的大学,那是有遗憾的,但我觉得那个遗憾不应该成为你未来生活当中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它并没有主宰跟决定你未来的人生,因为你现在依然在做你喜欢的事情,你没有放弃,你不是不努力,只是没有把努力的时间放在我们更约定俗成的学习上,你学了,只是你把很多时间花在了摄影上,我没有认为你荒废,你不努力,有小遗憾,但我不认为它那么的遗憾。
可是有一点,如果这是你想做的事业的话,你要把更多时间放在这个上面。其实摄影是一门艺术,但是因为(现在)每个人都有一个手机,都有一个相机,都有一个单反,好像摄影成了一个没有门槛的事情,每个人都可以做。在北京三里屯,每天都有很多“野生摄影师”,长枪短炮专拍漂亮女孩,那么你怎么让它成为一个是有门槛的(职业),是一个艺术?这其实对你来说,比上一个更好的大学可能更难,我想那可能是你想做的事情,对吗?所以很多时候不是只有一个标准,高考成绩很重要,但它不决定所有的人生。
No.4|要不要为了爱情放弃梦想?
Q:鲁豫老师您好。我从小有一个梦想,就是能成为一名飞行员。在我小的时候,习惯把手往后背,这可能是我认为的一个模仿飞行员的动作吧,也因为如此,家里人都叫我“杨飞机”。在我高考那一年,我经历了很多困难,终于通过了飞行员体检,但最后因为爱情放弃了。我的前女友比我小一届,因为她,我选择了复读,我现在有些许的后悔,所以我想问问鲁豫老师,对于我这样因为爱情而放弃了自己人生梦想的做法,您怎么看?
鲁豫:我个人会不赞同为了爱情放弃理想。什么爱情必须要放弃理想呢?不能我既坚持我的理想,又尽可能去经营我的爱情吗?虽然对你来说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我还是想说,我鼓励为爱情去勇敢地追求,但是真的不鼓励为爱情发疯,尤其是不鼓励一个人把所有的喜怒哀乐,把你全部的人生,都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如果有一个人对我说,我为了你放弃我的理想,我会吓死的,因为你给不起,我也接不住。如果一个人的人生都是因为我做了决定,这个责任太大了,是巨大的压力,反而会成为你们爱情道路上一个巨大的绊脚石。
有个英文词叫做“make or break”,可能就会打破一些东西。我觉得爱情它是一个慢慢地成长的过程,人也是一个慢慢地成长的过程,你只能够让自己一边成长,让爱情跟着你一边成长,希望爱情向好的方向发展,但你不可能上来就说,这是我的人生,我交给你了,为了爱情我放弃一切,我不赞同这样。如果未来你还有这样需要选择的时刻,要先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变成更好的人,你才有可能去呵护你的爱情。我还是觉得可以兼顾,既去呵护我的理想(至少要尝试去呵护理想跟呵护爱情),同时,如果真的失去某一方,也没有什么特别后悔的,因为我已经尽可能去做了。所以我还是替你有一些遗憾,但是我觉得你在情感上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男孩子,也觉得你未来会碰到新的爱情,一定会的,到那个时候,你就不要再有这样大的遗憾了。
No.5|大城床小城房如何抉择?
Q:鲁豫老师您好,我是杨宇鹏。我这儿有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在这儿想听一听您的看法。现在大城市的压力特别大,很多人都选择回到老家去过一个非常安稳的日子,但也有很多人坚持留在大城市,以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机会。那么对于您来说,您会给这些年轻人一些什么样的建议,是选择大城床还是小城房呢?
鲁豫:很多年轻人问过这个问题,很多北漂一族其实压力是很大的,有时候哪怕工作得很好,但累的时候也会想,我要不要回家过相对安稳的日子。但是我告诉你,在小城市工作的同龄人,他们可能生活相对安稳,节奏慢一点,没有那么累,但内心可能依然是躁动不安的,也想来大城市,但是又有点放不下,又有点不敢。所以无论在哪儿,你内心都会有不舍,都会有不安,那我就要问你,不是小城房大城床的问题,而是你想在大城市焦虑还是想在小城市不甘?
其实“床”和“房”都不重要,如果有能力,你在哪里都可以有自己的床,自己的房间,那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内心是要不甘还是要不安?反正人这一生,你在哪里都不会过得百分之百的舒适跟安稳,因为那样的人生其实死水一潭,是没有意义的。你要问你自己,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如果你可以承受那份压力的话,我其实鼓励年轻人在年轻的时候可以去闯一闯,如果在大城市你有工作的话,我觉得是值得去闯一闯的。
但是如果万一有一天你闯得不好千万不要怪我。这个就是给别人出招的一个你内心会有障碍的地方:万一别人没混好,都会想当年就是因为你说的……拜托你们都混得好一点儿,谢谢,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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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图片来自《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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